2010-07-28

告別商禽紀念專輯/最後的商禽(下)

當妳置身於荒謬的存在空間時,只能從求生的立場發展逃亡的路線……

商禽晚年寄託於讀書、寫字。
(圖/陳文發攝影)
龍青:陶保璽在〈濁世中以腳思想者的荒涼顫叫〉一文中分析您的詩作〈逃亡的天空〉不是一首悼亡詩,而是一首概括了數十年人生體驗、凌厲而兼具內在美的生命之詩,您認可?

商禽:有一些現代詩人的作品,我們可以找出不同,讀起來看什麼是真實、嚴肅的。也有人說我的詩用的是現代語言,其實是 美學的語言。〈逃亡〉肯定是一首悼亡詩,天空的逃亡。或是在郊外散步,一隻蒼鷺飛起。它居然沒有具體的死者,我認真地把詩的元素、悲哀,藏進文字裡,希望 有人能夠破解深藏其間的密碼。這首詩中有一部分藏著東西,所以我一開始就用了逃亡這個動詞,「逃亡」是假設性的,若真要分析「逃亡」,你就中計了。

龍青:〈逃亡的天空〉裡的「死者」是否是前行者、叛逆者以及〈門或者天空〉裡被囚禁者的複合體?

商禽:它是一個準備讓讀者去感受的,來自靜脈(註)的假設性語言,讀起來似有古典詩的語法,主宰全詩的只有一個意象。 表達誠實,賦予潛移默化,但人不是智者,模擬是智者的沼澤,寫什麼都沒有關係,只要精準地加上個動詞,去改變它原有的顯性功能。髮、花、雲、水,悄悄地流 動,也是生存裡的纏綿、沉默。

逃亡是我生命的縮影;沉默才是詩存在的依託

龍青:您自己在詩選《夢或者黎明》中描述過自己的逃亡足跡,您可否對「逃亡」這個說法有進一步的闡釋或補充?

商禽:「逃亡」是要逃離殘酷的現實,具體的意象,高純度的存在就是讓空無見識空無,逃亡以躲開危險。逃亡幾乎是我生命 的縮影,要突破我的驚懼,另挑一個形象去代替它,首先是存在主義的解釋,歌聲、琴聲、水、鴨子,打破了這個沉默的環境,意象表達出了生命與距離之間的關 係。有人抓住「逃亡」一詞不放,好像是導演,當風起雲動,時間和水的反光產生了互動,要發展特殊的行為以避開目前的困境。在此也要提醒大家,邊緣化是一種 隱形的藝術空間。我們可以把他從逃亡者的角色置換為任何角色,逃亡就是不要把腐爛性的問題放在任何不腐爛的肉身之上。焦桐說得好,說這是一首政治詩,他能 站在人類生存的角度來看這首詩,妳想想看,當妳置身於荒謬的存在空間時,只能從求生的立場發展逃亡的路線。

龍青:因為戰亂,您由大陸赴台,這一流亡經歷或成為您的生命主弦。我也在您的〈咳嗽〉一詩中發現歷史加諸您的那種撕心裂肺的傷痛,不知您的傷痛是否遠來自您的中國情結?

商禽:其實是沒有直接關聯的。我在一場詩朗誦會上曾這樣說過:今天,大家都在談快樂的詩,那我就來讀首沉默的詩。沉默,才是詩存在的依託。

龍青:是內心的流亡嗎?

商禽:隨時發生變化。沒有任何一個方程式可以列出它的存在空間。如同酒可以放進任何瓶子一樣,只在你如何詮釋它。逃亡的所在之意,如老莊,存在的中心品質很高。我記得早年有人這樣寫過許信良的逃亡:「不是怕他逃走,而是怕他回來。」這句話也讓我感觸很大。

龍青:再問一個膚淺卻感性的問題,您對台灣女詩人的詩有何感受?您對愛情還有憧憬嗎?自羅英走後,您長年孤身一人,心裡仍有愛或恨嗎?

商禽:台灣女詩人(他沉吟)……最好的還是羅英。愛情?可我對愛情已經沒有憧憬了,也沒有恨。現在的作法是彼此避免接 觸。避免無知與無知之間的摩擦。當然,摩擦也會產生新的力量,如同人們說我是超現實主義,但我只是非常現實主義。逃亡是一直存在的,就像風呼嘯,存在仍然 擁有自身的能量。

(下)

註:相對於動脈,靜脈亦是安靜的流動。將這些轉化後的語言、物質載回到心臟,是潛移默化的循環。因此,從他體內(心臟)所轉化而出的語言應是「靜脈」的假設性語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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